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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摆脱束缚

禅,出于自身追求事物本原的立场,嫌恶单纯的形式崇拜。形式主义的弊端在于束缚人的手脚和思维,不利于精神自由地发扬和成长。知性主义也可以称其为形式主义的一种,逻辑思维的诸项法则扭曲、摧残、遏制人类本来持有的至高的创造热情。我们从已经引用的大量公案中可以了解,诸如此类的法则与禅者的思维意识方式格格不入。下面,我们一起来看几则禅僧抵制反抗佛教徒自身制定的戒律的话头。

对于佛教徒来说,恪守戒律、持戒修行,是规诫自身言行的一个行之有效而值得赞赏的办法。僧侣在日常生活中遵循戒律,是成为出色的佛教徒以及他人行动楷模的必由之路。但是,当戒律仅仅被视为外表行动的准则,而不具有其他更为深远的意义时,则将成为妨碍人类精神世界发展的绊脚石,从而被人嗤之以鼻。被戒律这副枷锁束缚着的禅僧一定会有类似的感觉。南岳怀让、南泉、临济、德山等唐代禅宗史上杰出的高僧都曾经执着地钻研过戒律文献,最终都没有从中得到内心世界的满足。其中,罗汉桂琛(867~928)的经历较为突出。

有一天,罗汉桂琛上堂,为僧众宣讲戒律。宣讲结束后,他不禁反复思酌:戒律不过是限制佛教徒身体一举一动的规章制度,毫无引导精神解脱的功效,自己期望的目标仅仅依靠口头宣讲是难以达到的。基于这一认识,他终于舍弃戒律,当即投入了禅修生活。[6]

禅,以引导参禅者摆脱人为的修行规定以及理论的束缚为己任。换言之,禅者企盼从既成概念中解脱出来,成为自由之身。人,这种高级动物与众不同之处在于,人可以创造概念,并为自己所创造的概念左右自身的行动。

但是,概念并不可能完全概括客观实在,我们的内心深处总是隐藏着企图巧妙地挣脱概念之网束缚的念头。许多人比较容易自满,他们总是自欺欺人地认定:自己完完全全地支配着客观实在,不论在任何方面,自己都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由、最幸福之人。这种自满和自欺欺人的思维方式,仅仅局限于自我意识的表层,不可能长远持久,终有一天,被催眠术暂时麻痹而潜藏在灵魂深处的本性将暴露无遗。

禅家,以教化学人摆脱束缚、获得真正的自由、成为自身的主人公为己任。禅家的接机施教手段绝不马虎,绝不敷衍了事。禅家,要求参禅者要毫不留情地铲除身上所有概念主义的烙印,要求彻底舍弃至死也不愿脱手的“家底儿”,即奉行至为彻底的否定哲学,而抵达已经失去了否定对象,毫无一物的绝对否定的境界,这就是所谓“大涅槃”。

一位佛教哲学者请教大珠慧海禅师:“如何得大涅槃?”

师曰:“不造生死业。”

曰:“如何是生死业?”

师曰:“求大涅槃是生死业,舍垢取净是生死业,有得有证是生死业,不脱对治门是生死业。”

曰:“云何即得解脱。”

师曰:“本自无缚,不用求解。直用直行,是无等等。”[7]

这段话最后一句“是无等等”中的“是”,即“这”,应该如何理解呢?“这”就是“悟”。“是”是一种即使使用至为精密的“概念网”也捕捉不到的间不容发的体验。中国古文典籍经常在这种句子中省略代名词。“直用直行”一句中的主语和宾语也被省略。这里的“行为、行为者、行动”三者合而为一,三者为一,“这”三者共为一物,“这”就是“it”。这样解释的话,可能英美人较容易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