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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论

无知之知 无分别之分别

禅原本是离不开经验的,即离不开人们的日常生活,所以禅思想最终就是禅行为,禅行为最终就是禅思想。

如今日本以“禅”冠名而广为世人所知的训练或修身之法(śiksā),早在一千两百多年前的中国就已经由汉族人完成了。它完成于唐代,而其起源则要向前追溯三百年,也就是六朝时代。

禅原本是在大乘佛教思想的基础上形成的,所以毋庸讳言,它的思想渊源来自印度。也就是说禅的依据是大乘经典。但是禅在中国却走上了不同的发展道路。“禅”字源于梵语的“禅那(jhàna)”[1],但今天的禅与印度的禅那已大相径庭。结跏趺坐的方式仍然是传统的,但是内容已经不同。这并非是完全放弃印度式的传统,但如果用它来解释今天的禅就大错特错了。因为今天的禅是在中国的汉民族当中形成的,所以它将汉民族特有的性质融入其中,已经不是具有印度民族特性的东西了。我们在理解禅的思想时必须要考虑到这一点。

禅思想的根源是大乘佛教的思想,但是在中国形成的禅有其特有的表现形式。也可以说佛教在印度已经消亡了,但是在中国和日本还活着。虽然今天在有些地方不得不说它几乎是徒有其表,但在东方各国还不能说佛教已经消亡。也许在印度还能看到佛教的一部分精神仍然存在,至少我觉得像圣雄甘地这样的人物只能在印度出现。

可以说,禅思想在中国大大发展了它的行动性。印度式的禅那是一种观法,凝心守静。而禅在中国则力图在生活本身,即在我们平常的行为方面发挥功用。禅远离了印度式的静态性,而向动态的方向发展,但这并不是说它忘记了禅定。菩提达摩6世纪初来到大梁[2],直到一百多年后的唐代时惠能出现,禅都没有充分显露出它本来的特性。从达摩到惠能的五六代一直主张守一、看净、看心,并倡导实修。到了惠能时,他主张定慧不二,重视见性经验,奠定了中国禅的基础。见性经验并不能与平时思考的神秘论的见神经验或凝心状态相提并论。总之,在见性经验看来,知与行是合一的,所以禅也自然兼具动静两个方面。佛教称静态为体,动态为用。与其说体用两个方面并行不悖,不如说两者相互交融,形成禅的经验,构成禅的思想。

一句话,禅的思想是用无知之知、无念之念、无心之心、无意识之意识、无分别之分别、相非之相即、事事无碍、万法如如等成语、短语来表述的。禅的行为被解释为无功用、无行之行、无用之用、无作之作、无求之求。对于禅,如果我们用语言来表述、说明的话,总是会使用悖论式的文字。可以说,这表明禅思想的超越性。禅是无法用常人的平常语言来表述的,必须通过非常的语言,即充满矛盾的语言来表述。

禅原本是离不开经验的,即离不开人们的日常生活,所以禅思想最终就是禅行为,禅行为最终就是禅思想。这是因为人类的经验一方面是行为,另一方面是思想。一般情况下,我们将思想与行为分开表述,但是禅在阐述它的思想时也在阐述它的行为。总之,禅的“思想”的幽旨专门用一问一答的形式来阐明,这也是禅思想史的独特性。但是并不忽视其他的方法、形式。禅从一开始就回避建立像天台宗、华严宗那样的宏大的思想体系,但是禅也没有忘记用韵文的形式形象地吟咏,或是按照一定的韵律通过吟咏汉民族洗练的、一流的词句来弘扬禅意。这是达摩西来之后的习惯。隋唐时期,三祖僧璨[3]的《信心铭》、傅大士[4]的《心王铭》[5]、法融[6]的《心铭》、僧亡名[7]的《息心铭》[8]、永嘉大师[9]的《证道歌》等被记载在《传灯录》[10]中的自不必说,如果再加上那些已经湮灭的,以及近年来敦煌等地出土的文献,我相信这将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本书将从达摩的遗作开始,将几部韵文著作按照原文逐字逐句地加以解说。这样做,一方面是希望读者能欣赏到原文,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禅与汉语有着无法分割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