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t /dev/random meh

更高的肯定是活在精神里

在南泉的禅寺里,东西两堂争夺一只猫,南泉看到了便对众人说:“道得即救取猫儿,道不得即斩却也。”[12]由于众人无语以对,南泉便斩了猫,同时也一举斩断了“我的”“你的”的无益争论。后来赵州自外面归来,南泉举前语示之,问他如何救得猫。赵州只是脱掉草鞋放在头上。南泉见状说:“子若在,即救得猫儿也。”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为什么要牺牲一只可怜的小动物呢?赵州把草鞋放在头上,和他们的争论有什么关系呢?南泉杀了生,岂不是犯戒而且太残忍了点儿吗?赵州怎么会玩这种奇怪的把戏,他是个傻瓜吗?而“绝对的否定”和“绝对的肯定”是两个不同的东西吗?在这两个“演员”心里,有一个极为严肃的东西。除非领会到它,否则禅就只是一场闹剧。猫儿当然不是无缘无故被斩的。如果畜生也能成佛的话,那么这只猫是一定要成佛的。

赵州禅师有一次被问道:“万法归一,一归何所?”他回答说:“老僧在青州做得一领布衫,重七斤。”[13]这是一则非常有名的公案。我们或许会问:“这就是所谓绝对的肯定吗?老和尚的布衫和万法一体有什么关系?”那么我问你:你相信万物都存在于神里头,那么神住在哪里呢?是在赵州的七斤布衫里吗?当你说神在这里头时,他可能已经不在了;但是你又不能说他不在任何地方,因为根据你的定义,神是全在的。只要我们囿于知性的桎梏,我们就无法见到神本身;我们到处寻觅他,但是他总是杳然无踪。知性渴望要定位他,但是他本质上是无法被局限的。这是知性很大的两难,而且是不可避免的。我们如何走出困境呢?赵州的布衫不是我们的;我们不能盲目模仿他回答问题的方式,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得披荆斩棘,开辟出自己的路。如果有人以同样的问题问你,你要如何回答他,我们在生命的每个转折点不也都遇到同样的问题吗?我们不也急着想知道直接而有用的答案吗?

凡有学者参问,俱胝和尚[14]皆竖一指以对,无别提唱:

有一供过童子,每见人问事,亦竖指对。人谓师曰:“和尚,童子亦会佛法,凡有问皆如和尚竖指。”师一日潜袖刀子,问童曰:“闻你会佛法,是否?”童曰:“是。”师曰:“如何是佛。”童竖起指头,师以刀断其指,童叫唤走出。师召童子,童回首。师曰:“如何是佛。”童举手不见指头,豁然大悟。[15]

模仿就是奴隶。我们不可以人云亦云,而必须抓住其精神。更高的肯定是活在精神里。那么精神在哪里?到你每天的行住坐卧里寻去,其中有一切你所需要的证明。

经云:“城东有一老母,与佛同生而不欲见佛。每见佛来,即便回避。虽然如此,回顾东西,总皆是佛,遂以手掩面,于十指掌中亦总是佛。”[16]我要问:“这老妇人是谁?”

绝对的肯定是佛;你不能逃避它,因为你每一转头,它就在你面前;但是你却见面不相识,除非你像俱胝和尚的弟子一样失去了一指。听起来很奇怪,但我们其实就像是“饭箩边坐饿死人,临河渴死汉”。[17]有一位禅师更说:“通身是饭,通身是水。”如果是这样,我们就不能说我们饿了或渴了,因为在我们里头从来就不缺什么。有个僧人称孤贫,乞求曹山本寂禅师赈济,曹山唤他:“阇黎。”那僧人应诺。于是曹山说:“清原白家酒三盏,吃了犹道未沾唇。”[18]或许我们就像那既孤贫又富有的僧人一样,我们明明很富足,却浑然不觉。

我再从禅宗语录里举一个例子来解释什么是对于禅的真理的绝对肯定。清平令遵禅师(845—919)造于翠微禅师之室,问道:

“如何是西来的的意。”翠微曰:“待无人即向汝说。”师(指清平)良久,曰:“无人也,请和尚说。”翠微下禅床,引师入竹园。师又曰:“无人也,请和尚说。”翠微指竹曰:“这竿得恁么长,那竿得恁么短。”[19]

注解:

[1] 指归省禅师。

[2] 见《无门关》第四十三则,另见《五灯会元》卷第十一。

[3] 见《五灯会元》卷第七。

[4] 见《无门关》。

[5] 赵州禅师语。见《传灯录》卷十。另见《五灯会元》卷第四。“因僧侍次,遂指火问曰:这个是火,你不得唤作火,老僧道了也。”

[6] 不同于佛教其他宗派,禅宗源自中国。

[7] 见《五灯会元》卷第五。

[8] 见《五灯会元》卷第三。

[9] 沩山灵佑禅师(771—853)法嗣。

[10] 见《五灯会元》卷第九。

[11] 见《五灯会元》卷第九。

[12] 见《五灯会元》卷第三。

[13] 见《五灯会元》卷第四。

[14] 杭州天龙和尚法嗣。

[15] 见《五灯会元》。

[16] 见《传灯录》卷一。

[17] 见《云门文偃匡真禅师广录》卷中。“举雪峰云:‘饭箩边坐饿死人,临河渴死汉。’玄沙云:‘饭箩里坐饿死汉,水里没头浸渴死汉。’师云:‘通身是饭,通身是水。’”

[18] 见《五灯会元》卷第十三。

[19] 见《传灯录》卷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