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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的基本原理就是“做中学”

过堂时会敲云板,僧侣鱼贯走出禅堂,带着自己的钵具到斋堂去,但是要等到维那师打鱼梆以后,才可以坐下来。每个人执持的食器多为木制或纸制的漆器。其数通常为四只或五只,并且可以套迭收纳。诵读《心经》并“食存五观”[5]以后,负责大众用斋的“行堂”僧人就会盛饭盛汤。现在他们准备举箸了,但是在他们享用奢侈的晚餐前,他们要观想诸寒林饿鬼,自钵里盛七粒米饭,撒给诸鬼众生(称为“出饭”或“生饭”)。用餐时要寂静,轻取餐具,不可以出声,也不可以讲话谈天,想要什么东西,则以合十摩掌示意。过堂对他们而言是非常严肃的事。想要添饭时,僧人合掌向前伸[6],行堂注意到了,就提饭桶来添饭,僧人则拿起钵,轻轻摩挲钵底,拭去尘埃,以免弄脏行堂的手。盛好饭时,僧人继续合十,摩掌则意味钵里的饭和汤已经够了。

按规定,每个僧人都必须吃完盛给他的饭菜,“把剩下的零碎收拾起来,免得有糟蹋的”[7],因为这是他们的宗教。添过三次到四次饭以后,就差不多用完斋了。维那敲云板,行堂僧送热水来。每个僧人都用最大的碗盛水,用以洗净其他的碗,以随身携带的手巾拭干。然后行堂提木桶把污水收回,每个僧人叠好他们的餐具,把它们裹好。现在桌子干净如前,除了用斋前施食诸鬼众生的饭粒以外。接着再次打云板,僧侣们如进堂一般的静默鱼贯出堂。

僧侣的勤奋是众所周知的。如果当天不是要在禅堂参禅,他们通常要“出坡”,一般在早饭后,夏天约在五点半,冬天则是六点半,到禅寺的庄田去耕作。其中有些僧人也会到邻近的村落去乞食。他们把禅寺里里外外打扫得整齐干净。当我们说“这就像禅寺一般”时,就意味着那里是个非常清净的地方。通常每一座禅堂附近都有些施主,僧人会固定去他们家乞讨米饭蔬菜。乞食时,他们总得走好几里路,人们经常会看到他们在乡间小路拉着拖车,上面满载着南瓜、马铃薯或白萝卜。他们有时候会到林子里去捡柴火。他们也懂得修葺房舍,因为他们得自给自足,必须身兼农夫、工匠和仆役。他们必须在师傅的指导下自己盖禅堂或其他房舍。他们的劳作可不是敷衍了事的。他们和一般的工匠一样认真工作,或许更认真,因为劳作就是他们的宗教。

僧侣们是个自治的团体,他们有自己的厨子(饭头)、自己的训导长(维那)、经理(监院)、仆人(侍者)、司仪(知客)等等。尽管住持和尚是禅堂的灵魂,他却不直接管理寺务,而交给丛林里的执事去处理,他们的资格都是经过多年修行验证的。在谈论禅的原理时,我们或许会惊艳于他们深刻细腻的“形而上学”,并且想象这些和尚大概是一群孜孜矻矻、面无血色、眼睛低垂而且遗世独立的家伙吧,但是在现实生活里,他们却是多能鄙事的平常人。他们开朗活泼、喜好诙谐、乐于助人,而且决不推辞许多文明人认为卑下的工作。百丈的精神就体现在这里。僧侣的各种能力都得到全面性的发展。他们没有正式的或语文的教育,那种教育多半来自书本或抽象思考的教学,但是他们得到的却是实证和各种才能,因为禅的基本原理就是“做中学”。他们瞧不起柔性教育,认为那种教育只是给预后病患的营养配方。当母狮子生下小狮子,我们一般相信三天后她会把他叼到悬崖上,看看他是否能够爬回来。没有通过考验的,就不再被关注。无论是真是假,禅师们的想法大概类似于此,他们经常对他们的弟子不假辞色。僧侣经常吃不饱、穿不暖、睡眠也不够,尤其甚者,他们有做不完的工作,无论是劳心或劳力。这些外在需要和内心的渴望,一起垂手锻炼僧侣的性格,最后成就了一种叫作“羽翼丰满的禅师”的新人类。这个独特的教育体系在临济宗里古风犹存,但是俗家众并不很熟悉,虽然现在有许多信息可以让他们知道禅堂的生活。但现代重商主义和机械化的无情潮流蔓延整个东方世界,几乎没有什么地方可以避静修行的,没有多久,连“禅”这座孤岛可能也会被卑鄙贪婪的物质主义给淹没。就连僧侣自己也开始误解古德们的精神。尽管我们不能否认丛林的教育仍有改善的空间,但是如果禅要能够永久流传,它对于生活的宗教性的、虔敬的精神,就应该好好保存下来。

理论上,禅涵摄整个宇宙而且不受限于对立性的法则。然而这是个非常难以捉摸的地方,很多人都无法顺利地走过去。就在他们跌倒的地方,有很可怕的陷阱。正如某些中世纪的神秘主义者,习禅者也开始放浪形骸。历史本身就是个见证,而心理学则可以解释整个堕落的历程。有一位禅师曾说:“向上一路,直踏毗卢顶上行;向下会取,只在儿孙脚底事。”禅的生活规定非常讲究,所有细节都必须遵守以上的精神。这使得禅不致落入中世纪神秘主义者的窠臼,这也就是为什么禅堂在禅的教学里如此重要。

唐代的丹霞天然禅师有一次路过京城的慧林寺:

遇天大寒,取木佛烧火向。院主诃曰:“何得烧我木佛?”师(丹霞)以杖子拨灰曰:“吾烧取舍利。”[8]主曰:“木佛何有舍利?”师曰:“既无舍利,更取两尊烧。”主自后眉须堕落。[9]

不过佛陀似乎没有降怒于丹霞。

尽管我很怀疑它的历史真实性,但是这个故事却脍炙人口,也没有人怀疑这个亵渎佛陀的丹霞的精神成就。后来有一位僧人问天竺子仪禅师说:

“丹霞烧木佛,意旨如何?”师(天竺)曰:“寒即围炉向猛火。”曰:“还有过也无?”师曰:“热即竹林溪畔坐。”[10]

无论我们如何从禅的纯粹观点去论断丹霞的行为,那无疑被认为是非常不敬的,正信的佛教徒也不应为之。那些没有完成悟道的人,或许会以禅为名恣意妄为,甚至违法犯禁。因此,禅堂的规定非常严格,务使调伏我慢,信守忍辱行。

明代的云栖袾宏大师著书讨论比丘的十种善行,有个自以为是的僧人问他:

“吾法一尘不立,十行何施?”

予(云栖)曰:“五蕴纷纭,四大丛沓,何谓无尘?”

僧云:“四大本空,五蕴非有。”

予与一掌曰:“学语之流,如麻似粟。未在,更道!”

僧无对,色然而起。

予笑曰:“蔽面尘埃,子何不拭?”[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