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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参禅——入室叩见老师

在接心期间,除了上面所述的讲课之外,尚有一种名为参禅(sanzen or san ch’an)[15]的活动。所谓参禅,狭义地说,就是入室叩见老师,呈示对于某个公案参究所得的见解,请求老师做一次严格的甄试,并加指示。在平常的日子里,学僧平均每天参见老师两次,但在接心期间,每天要见老师四次或五次之多。此种参禅的活动,并非公开举行[16],学者必须逐个进入老师室中,以一种非常正式、非常严肃的方式进行问答。学僧在入室之前,必须五体投地,连叩三拜;然后才能起立,两手合十当胸,进入室中;而当他到达老师跟前坐下之时,仍须再行叩头一次。学者一旦入室之后,一切世俗的老套即须省却。从禅的观点来说,如有绝对必要,彼此掌掴乃至棒击,亦无不可。到了此时,唯一关注的事,乃是以至诚之心举示禅的真理,其他种种,皆属次要。因此,这才非常注重仪式。问答完毕之后,仍如入主之时一样,行礼如仪,而检退出。每次参禅,如以三十人计算,大约需要九十多分钟的时间,因此,对于主持的禅师而言,这也是一个极为紧张的时辰。每天如此来个四五次,对于禅师本人而言,如果没有健全的体魄,倒也是一种令人难耐的考验。

作为一位禅师,就其对禅的认识而言,当然非有绝对的信心不可。但是,学僧如有足够的理由怀疑老师的能力,却也不妨在参禅的时候来一个当面解决。由此可见,此种“呈见”的事情,对于双方而言,都不是一种闲玩的儿戏。实在说来,这真是一件极其严肃的事情,也正因为如此,禅的训练才在它的哲学意义之外另有一种重大的德育价值。欲知此事究竟有怎样的严肃性,也许可从日本现代禅之父白隐慧鹤参见正受老人的经过见出大概。

某个夏日的黄昏,白隐向他那正在游廊上乘凉的老师呈其见解,而他的这位老师却向他喝道:“放屁!”白隐听了,亦大声而且语带嘲讽地回嘴道:“放屁!”他的老师一把将他抓住,打了他一顿,然后将他推到游廊之外。那时雨季刚刚过去不久,因此,这可怜的白隐在泥水之中打了一个滚,隔了好一会儿工夫,才喘过气来,起身,恭恭敬敬向他的老师叩首,但他的老师却向他骂道:“这个鬼窟里的死禅和!”

又有一天,白隐认为他的老师不知他对禅的认识究竟有多深,因此决定要跟老师来个对决。时间一到,白隐立即入室,拿出他的浑身解数,要与老师一较高下,并拿定主意这回绝对寸步不让。老师极为震怒,将他抓住,打了他几掌,再度将他推到廊外。他跌落在数尺之外的石墙下面,待了好一阵子。老师俯视着这个可怜的家伙,对他哈哈大笑了起来。这使白隐清醒了过来。他爬将起来,出了一身冷汗。但他的老师还不放过他,仍像以前一般骂道:“这个鬼窟里的死禅和!”

白隐变得非常绝望,很想离开这位老师。一天,当他正在村中行乞时,一件意外的事情[17]忽然开了他的心眼,使他澈见了一直未曾亲见的真理。他可真是喜不自胜,立即带着极度得意的心情走了回来。他尚未跨进大门,他的老师就看出了他的变化,立即向他招手说道:“今天有什么好消息带回家来?快进来!快进来!”白隐将所体验到的情形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的老师。他的老师慈和地抚摸他的肩头说道:“现在你会了,你现在会了!”自此以后,白隐就没有再挨过骂。

这就是这位现代日本禅之父所必须接受的磨炼。正受老人一把将他推倒在石头墙根下面,那是多么可怕的做法!但当这名弟子经过这许多折磨而一旦彻悟自性之后,这位老师又是多么慈爱!禅的里面是没有温温吞吞、不冷不热的东西的。它期待我们一直进入真理的深处,但是,除非我们避开知解等的一切外壳,回过头来返观毫无遮拦的自性,否则的话,怎么也不会掌握到禅的真理。正受老人所掴出的每一个巴掌,都打落白隐的一分虚饰。我们全都活在多层的包装纸中,而这与我们的根本自性却无任何关联。因此,禅师们为了要使我们得见我们的根本自性,使我们彻悟自己的本来面目,这才采用看来好像很不人道的手段。但是,就以本例而言,学者对禅的真理以及对老师的彻悟,都要有百分之百的信心才行。缺乏此种信心,那就等于不相信自己具有这种精神的潜能。因此,临济大师这才吼道:“少信根人,终无了日!”又云:“若人不信,徒劳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