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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生死事大

接近禅的第三个入口是“生死”问题。从“佛性”与“佛心”问题的反面来观察这个问题较为妥当。事实上,这两者不可分离。一般认为,佛性本源清净,毫无染着。但是如果我们的认识仅仅停留在这一阶段,则将阻塞通往禅门的途径,佛性与非存在属于同一性质。既然口口声声谈论“佛性”或“心”并力图阐明其本质,那么无论如何也必须使学人认识了解其形态,至少也必须展露边角,用正常人的意识来把握,进而将其整个原型展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我认为,佛性存在于生死之中,所以必须通过生死来理解佛性,而不应该将佛性从生死,即事物的多样性中分离出来。如果佛性不存在于生死之中的话,那么除了污浊烦恼的世界之外,理应存在着另外一个清静安居的场所。依此类推,则将产生本然与生死之二元论范畴的论题。

基督教的神学教学也面临着同样的命题。即如果单纯认为“罪”只与神的意志有关,而将其抛置于人的理解领域之外,最终问题将得不到解决。我曾反复地强调,禅反对二元论,禅位于依靠二元论的导引而绝对抵达不到的境界。“境界”一词难免被加以二元论式的解释之虞,但是禅的境界与空间关系和时间关系毫无关联。当我们谈论生与死这一话题时,就已经是在对某一事物加以限定,所以佛性将不再清净而与烦恼相伴并存。禅向我们揭示了一条清净与烦恼、佛性与生死自我同一的认识道路。基于这一观点,我们来看一看下面两段问答:

僧问:“如何得出三界去?”

师曰:“汝即今在甚么处?”[6]

僧问:“如何是涅槃?”

师曰:“谁将生死与汝?”[7]

下面的这段话头,比较巧妙地提出了生与死的问题:

宣州刺史陆亘大夫问南泉:“古人瓶中养一鹅,鹅渐长大,出瓶不得。如今不得毁瓶,不得损鹅,和尚作么生出得?”泉召大夫,陆应诺,泉曰:“出也。”陆从此开解,即礼谢。[8]

某日,赵州和尚正在打扫庭院,一僧走近前来问:

“和尚是大善知识,为甚么扫地?”师曰:“尘从外来。”曰:“既是清净伽蓝,为甚么有尘?”师曰:“又一点也。”[9]

这段问答虽然并未明确地言及生死,但是从根本意义上讲,毫无疑问地触及了这个问题。

困扰我们凡夫众生的是这样的问题:既然永生不死,毫无任何烦恼,为什么世间存在生死?为什么佛性与烦恼污垢的凡夫众生之间永远对立?为什么傲慢与谦虚、个人主义的自我膨胀与超凡高尚的追求之间的对立冲突永不间断?

佛教的思考方法认为:生死与清净心各据一方,关键的问题在于如何架设一条连接二者的桥梁。

从宗教实践的角度来看,归根结底禅家所遭遇的问题与其他所有宗教相同。只是禅家的对策与其他宗教迥然不同,在人类宗教思想史上也是罕见异常的。

“无边无际的三千大千世界位于此毛端,过去和现在的几百劫,由始至终,分寸不离现在之瞬间。”这种认识,对于稍稍接受过哲学思维方法训练的人来说可能不难理解。但是下面这几段问答,对于禅者来讲也是高深莫测,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有一天,高沙弥特地回来看望药山禅师,不巧路上遇上了大雨,衣服都被淋湿了。药山禅师见了,高兴地招呼道:“你来也。”高沙弥道:“是。”当时药山的高徒云岩和道吾二位禅师也在场。药山禅师道:“可煞湿!”高沙弥道:“不打这个鼓笛!”云岩禅师道:“皮也无,打甚么鼓?”道吾禅师道:“鼓也无,打甚么皮?”药山禅师哈哈大笑道:“今日大好一场曲调。”[10]

有一天晚斋,药山禅师亲自打鼓报时,高沙弥捧着食器手舞足蹈地来到斋堂内。药山禅师便掷下鼓槌道:“是第几和?”高沙弥道:“是第二和。”药山禅师道:“如何是第一和?”于是,高沙弥从饭桶里舀了一勺饭便出去了。[11]

“兜率三关”为禅林脍炙人口的公案。所谓“兜率三关”即宋代兜率从悦禅师(1044~1091)用以接化学人的三句问语。

兜率从悦和尚设三关问学者:“拔草参玄,只图见性,即今上人性在甚处?”“识得自性,方脱生死,眼光落时,作么生脱?”“脱得生死,便知去处,四大分离,向甚处去?”[12]

“兜率三关”为佛性与生死的关系做了高度的概括。其中,第一关欲令学人拨无明之杂草,瞻仰宗门真风,彻见一己心性;第二关欲令学人识得本来具有之真性,以期透脱生死之转变;第三关欲令学人透脱生死,以便了知毕竟之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