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t /dev/random meh

以坐禅作为参公案和开悟的工具

在中国早期佛教里,精进的佛教徒们最早注意到的是各种哲学讨论,而诸如《华严经》《法华经》《般若经》和《涅槃经》等经部,也都很早就有了汉译本。佛经里深邃的形而上学思想吸引了中国学者,远胜于经里的其他东西,或许主要是受到不世出的鸠摩罗什的影响,中国佛教徒皆热衷于看经说教,其次才是佛教的伦理学研究。当禅宗初祖菩提达摩于公元6世纪到达中国时,他甚至被怀疑是异端。佛教学者既不了解他,也不喜欢他。甚至当六祖惠能以默默无闻的岭南獦獠传承禅宗衣钵时,其他禅人并不很注意他。根据中国早期佛教的传记作品,以及当时关于禅那的汉译佛典,我们知道彼时的禅那或坐禅主要是根据小乘的传统,直到惠能下两代,我们现在所认识到的禅宗才真正诞生,并且迅速开展,使中国其他诸宗相形见绌。现在中国的佛教寺院莫不属于禅宗,而大部分是临济宗[5]。禅宗的压倒性胜利,部分的原因就在于以坐禅作为参公案和开悟的工具。

公案原指官府的判例、公府的案牍,唐代以后开始流行。现在则是指古德的逸闻,或是师父和弟子们的对话,或是师父上堂开示或提问,它们都是用来明心见性的。当然,起初并没有我们现在看到的公案,那是后来谆谆教诲的禅师们用来评唱拈弄的工具,以烛照情识昏暗的弟子们。

即使放任自然,心灵也会自己成长,但是人们不能这么枯坐等候,而总要多管闲事。他们没有耐心,只要有机会插手,他们一定会干预。这个干预有时候很有帮助,有时候则适得其反。若是利多于弊,我们会欢迎人为的干预,称之为增长或进步;但是如果不是这样,我们会说那是退步。文明是人为造作的,有些人不满意,会想要回归自然。呃,所谓现代的进步,绝非是全然幸福的,但是就整体而言,至少在物质生活方面,我们似乎过得比以前好,也看到有改善的空间。因此,我们的抱怨一般来说不会很激烈。

同样的,在纯粹、自然且简单的禅里头加入“公案”的体系,既是退堕也是增长。但是公案既然存在了,就很难舍却。当然,禅师难免会认为他的弟子们根器不如他锐利,也比较不容易悟道。他很想告诉他们自己在悟道时的妙乐。慈母般的禅师亟思令禅众开廓本有,透脱牢关,务使他们看到悟境的未知美丽,那是流浪生死无明的弟子们几乎不能体会的。禅师们知道公案也是人为造作,画蛇添足,因为除非一个人澈见自心,否则禅的真理既无法洞然分明,也不会有创造性的生命力。但是如果说究竟真实难以觅得,那么拟似也无妨,如果任由弟子们手忙脚乱无讨头处,那么它恐怕永远无法被领会到。拟似并不一定只是权宜之计而已,里头也有它的道理,而且充满了各种可能性。因为如果合宜使用公案和坐禅的体系,的确是可以让人悟道见性的。那么我们为什么不好好利用它呢?

起初,禅师们有点像是自己在摸索,他们没有什么柔性的教育,不曾到大学里研究学问,但是他们心里决心勘破人生大事因缘,于是孜孜矻矻地接近一切善知识。他们向上一路,踽踽独行。当然,他们有师父,但是他们的师父不像现在学校里的老师那样处处提携,甚至有些揠苗助长。古代的禅师缺少谆谆教诲,却也让他们更坚韧雄劲。此即为什么唐代早期禅宗鼎盛,机器不凡。到了宋代,公案开始流行,禅宗的黄金时代也差不多告终,逐渐显露出衰败之相。